林初棠畢業以後定居在開城。

她租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, 一個人住，好在她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，收入各方面蠻寬裕, 搬進新家的時候，她整理著東西, 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才感覺自己是個大人了, 獨立了。

林宏源給她在園區買了一套房, 還是國金中心附近，出行和購物都很便利；在同事和朋友看來, 她算是標準的白富美了。

林初棠沒有清高地撇清關系，但也不會再和林宏源鬧，沒什麽表達欲，甚至也沒花家裏的錢。

某一天她站在那棟豪華公寓裏往外面眺望，看見了國金中心的玻璃墻。

曾經, 某一扇窗戶裏, 他身著白色襯衫, 黑色的袖箍，安靜地坐在書房裏工作, 而她在寫著一份英語作業，時不時就想找他聊天，高興的時候還會趴他肩膀上。

那個人本不想理會她的撒嬌，低斥幾句，後來被鬧的沒辦法，側頭親了下她當做獎勵，又說：“乖一點, 我忙完就帶你去吃飯。”

其實相處是有些僵硬和尷尬的，不太像情侶, 他知道她的年齡小，幾乎是當成未成年對待，時時克制著自己。

很久之後回憶，才覺得，點點滴滴都是刀子。

有次中秋回家，林宏源問起這件事：“那張生活費的卡怎麽沒動過了？”

林初棠說：“我自己賺的錢夠花。”

林宏源笑了笑：“你一個小丫頭就算跳舞再出名，也就仨瓜倆棗，能有多少錢。”

林初棠沒有生氣，只是告訴他：“我只是不想再被錢，年齡小，不夠獨立，這些東西壓著了。”

林宏源一時失言。

某些改變是有跡可循的，從那段荒唐的、無疾而終的初戀以後，林初棠就再也沒有在林宏源面前流露過情緒。

她以前張狂，任性，懟天懟地，把自己的不滿對爸爸全都發洩出來。

現在只是，很多話懶得說了。

包括有一年她受傷動手術，恐懼的要死，生怕以後再也沒法跳舞，但她卻把心情隱藏的幹幹凈凈。

大學室友中，肖琪琪和葉晗都轉了就業方向，一個去考公務員，另一個跟著家裏做生意了，沈惟在一家教育機構當舞蹈老師。

林初棠最終也沒和方若琳成為朋友，一開始不會後來更不會，但是她混得也不錯。

周日舞蹈團沒事，林初棠窩在家裏沒出去，找了部電影出來看。

而正好沈惟在附近上課，結束後來找她吃飯。

林初棠請她在外面吃飯，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大方，沈惟攔住她：“我們都獨立了，你怎麽還是要請客啊，而且你現在都不花家裏的錢了。”

林初棠的坐在椅子上玩手機，說道：“就算不花家裏的我還是挺有錢的吧，請吃個飯而已。”

這一點沈惟是挺讚同的，她想了想說：“棠棠，有的時候我總覺得，你是在拿錢交朋友。上學的時候就是這樣。”

林初棠擡起眼皮看著對方，心裏漏了一拍。

沈惟說：“但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，我們平時說你脾氣差，都是開玩笑的。你很細膩，講義氣，漂亮又很有趣，沒有人不想和你成為朋友，就連方若琳那麽嫉妒你，都不排斥和你相處。”

林初棠尷尬地收回手機，摸了下頭發：“怎麽說起她了？”

沈惟說道：“我說這些話是想讓你正視自己。你是值得朋友陪伴的，不要那麽自閉。”

林初棠不說話了。

沈惟腦洞大開：“我聽說抑郁的人表面上都會裝得很快樂，但其實大腦裏早就不會分泌多巴胺了。棠棠，你不會有抑郁癥吧？”

“放屁。”林初棠捂住她的嘴：“我哪裏看上去抑郁了？只是很多事情沒有必要找別人分擔，懶得說而已。”

沈惟：“不想找人分擔，這還不是自閉嗎？”

“算了算了，我沒病也要被你安排點兒病出來了。”

很快菜上來了，林初棠吊兒郎當地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，但心裏也在想，她有病嗎？沒有吧？

吃過晚飯，沈惟拉著林初棠去樓下的超市買零食，邊走邊聊起上周有個男生通過她追林初棠的事情了，那男生長得很帥，做科研工作的，家裏條件自然也很好。

林初棠看在沈惟的面子加了對方的微信，除了發了個“你好”就再沒一句話了。

沈惟問道：“你怎麽沒不回趙予辰的消息啊，他還巴巴等著。”

林初棠：“趙予辰是誰？”

沈惟白眼一翻：“讓人家聽見這話，肯定會找個吐槽博主吐槽你。”

林初棠拿出手機翻看了一下，說道：“哦，上周去國外演出，有時差，就沒來得及回，回來消息太多就給弄到後面去了。”

沈惟說道：“趙予辰人挺不錯的，工作和家世個方面和你挺般配，重要的是性格好，你不就是喜歡性格好可以照顧你的嗎？”

林初棠嘟嘟囔囔辯解：“我又不是那種沒長手沒長腳的廢物，你別把我說的特別霸道。”

“知道。但是意思你明白。”沈惟看看林初棠：“這些年你拒絕了很多男生，不會是還想著上大一的時候交往的男朋友吧？”

林初棠裝聽不懂：“你說誰？”

沈惟一個字一個字道：“小江叔叔！你沒找過他嗎？”

林初棠摳著手指，有些可笑：“你知道嗎？我們之間除了我爸爸，甚至沒有一個共同認識的人，他走了就是走了，我一點辦法都沒有。”

林初棠默默地想，江起昀剛離開的時候，她很難受。但是隨著時間的蔓延，她長大了一點，情緒淡化之後，就釋然了。

事發的時候父母把責任都推到他頭上，而他的母親病危，事業低谷，關系尷尬；被勒令分手，他能怎麽辦呢？

是個正常的人，都沒有精力了吧。

他對她沒有喜歡，只是有點好感而已，怎麽能強求人家排除萬難和她在一起呢？

林初棠淡淡地說：“其實我都忘了，也就幾個月而已。”

沈惟看她的樣子，是真的忘記了。

兩人來到商場樓下的超市，推了輛購物車，沈惟繼續說道：“下周我和朋友聚餐，趙予辰來，你也來吧。”

對上林初棠犀利的目光，沈惟生怕自己太煩人了，趕緊說道：“我不是硬要撮合你們啊，只是大家工作都忙，圈子也封閉，工作之後很難交朋友，擴展一下交友圈子也沒錯啊。

林初棠想想也是，那個趙予辰長得是還不錯，說話也很幽默。

“好吧，看時間。”

“看個屁的時間，一定要來。”

沈惟今天要住在林初棠家裏，零食就買的有點多，甚至還幫她買了許多生活用品，包括明天吃火鍋的材料。

看著沈惟買的一大堆東西，她皺了皺眉：“玻璃水也要嗎？難道你還想要我當蜘蛛俠？”

沈惟翻了個白眼，說道：“放你車裏的，你沒發現車裏的快沒了嗎？我真是你的丫鬟啊，大小姐。”

林初棠摸摸後腦勺：“我沒註意。”

沈惟想想就不服氣，狠狠道：“媽的我怎麽就沒有養成你這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德行呢，關鍵是還有朋友爭著當你的保姆，氣人。”

林初棠已經23歲了，但有的時候真的沒什麽居家的概念。她不做飯，也不大掃除，反正只要出錢就會有保潔阿姨，而且她的朋友，每次來她家裏都會忍不住幫她收拾。

林初棠只負責挑選幾樣零食，旁邊就是收銀臺，準備去結賬，聽見隔壁貨架傳來工作人員在給顧客介紹貓咪罐頭。

“嗯。”

男人的嗓音低低的，生病似的嘶啞著，有一絲孱弱。

林初棠的腿都邁出了，又趕緊收回來。

心跳快的不行。

工作人員說：“我們這邊的貓罐頭都是進口的，您是剛開始養貓嗎？餵食罐頭的頻率只要一周兩次就好，把小肉條剪碎，這樣方便進食。”

江起昀低頭看罐頭上面的英文介紹，盡管對他來說工作人員說的都是一些廢話，但他還是很禮貌地道：“養了很久，我自己看吧，謝謝您。”

工作人員見這個男人長得斯文俊秀，言談舉著都透著一股儒雅，哪怕被婉拒，也笑呵呵的離開。

江起昀又看了一會兒，挑選了幾款合適的罐頭放進購物籃裏。

林初棠站在貨架末端，看著這邊沈惟還蹲在地上選東西，她一時沒有挪動腳步。

其實他完全看不出有三十二歲了。

長腿撐著地面，黑色的毛衣、長褲，領口露出的一片皮膚蒼白的晃眼，頭發短了很多。林初棠只能看見他薄瘦的輪廓，以及收緊的下頜。

他選完東西，很快去自主服務結賬。

“棠棠？你看看自己喜歡吃哪個口味的？”沈惟在那邊喊了一聲，林初棠趕緊跑過去，沒什麽心情地道：“什麽都不想吃。”

沈惟奇怪：“你又怎麽了？是誰把生氣筒子點著了？是誰？”

林初棠推推她的腦袋：“別這麽說我。”

江起昀轉身的時候聽見有人喊“棠棠”兩個字，下意識回頭，目光所及之處，一個人也沒有。

這些年，他似乎對這個字眼有著非一般的敏感。

想見到她，但是又怕看到小姑娘委屈又幽怨的眼神。

林初棠隨沈惟回了家，有些失魂落魄，心想，怎麽會就這樣碰見他了呢？

他比以前瘦的厲害，是生病了嗎？聽說癌癥的基因是會遺傳的。

忘記看他手指上有沒有戒指了。

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，她在浴室裏洗澡，把自己嚇了一跳，她到底想幹什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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